塔市驿史话
李运洲
塔市驿,一个古老形象的小镇,一方深邃神秘的土地。它依江倚山邻湖,有着厚重辉煌的历史文化积淀,有过殷殷的割舍不断的地缘情结,还有过兴旺发达的市场经济,曾享誉过“小汉口”称谓。凡到过或接触其某段历史的人,对于它古往今来的“生世”与奇山秀水的迷人风光,无不有种浓浓的激情和浪漫的遐想,为它的消衰彷徨而迷惘。然而,也有可能从此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谱写新的华章,前景美好光明!
一、优渥历史情怀满
塔市驿地处华容县北陲,依长江的荆江段下段南岸,上距荆州城公里,下离城陵矶公里。据有关资料载明,它北面与西面在秦汉时期并没有现在的荆江,而是浩瀚无垠的夏水漫流区。每当夏洪到来时,无边漫流汇融成云梦大泽。它东南山地、湖区为“黄帝张乐于洞庭之野”所在,是洞庭湖与云梦泽交汇地之一,所以先民在此依山地而栖,芟夷开阡。在它东南不远的大荆湖周边考古发掘的石斧、石锛、古钺、陶鼎等残片,为多年前新石器时代古人类在此生产生活所存留下来的遗物,是这一历史的铁证,证明这里文明开化很早。有学者认为:长江三峡流域也是中华民族的发祥之地。与三峡一衣带水、一脉相承的塔市驿、东山、砖桥地域有山有水,不乏众多的小平川,非常适合以渔猎果蔬为生的古人类修养生息繁衍后代。从塔市驿街上出土的唐陶器、宋熙宁通宝以及古民居遗址,佐证早在春秋战国时期,这里就已经形成街巷、门店、作坊、市场,具小集镇雏形。它较早接受中原文化,并最先进入楚文化发达中心圈,是“荆州之域”,为汉初古华容本土至今。
宋神宗熙宁六年(年)官府在此建造“圣护寺”。该寺掩映在刘家垸东南绿林竹丛之中,建筑面积多平方米,重檐叠宇,雕梁画栋,气度非凡,引来善男信女无数。不久又建三级白石镇水宝塔,塔高虽不过三丈,但视若白玉,玲珑剔透,因此塔市驿始名“塔子”。
元至正二十七年(年)塔市驿正式设驿站,叫“黄家穴驿站”。此后“塔子”改名“黄家穴”。
明正统年间,华容筑挽大小48垸,并利用明山头鼓楼水驿经华容县城至黄家穴水驿以通长江和洞庭湖邮传,并随设此二处巡检司。直到明万历年初期(约)被华容知县杨企周裁驿站,裁因不详。至此黄家穴驿站存续了年。驿站虽裁,但水驿码头和集镇市场依然兴隆不减。裁驿站77年后的清顺治十六年()复设,并由朝廷委派徐启泰任华容县知县时,委派傅玉任驿丞。傅本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意旨,恪尽职守,殚精竭虑,大力整修水驿码头,新造驿船八只。后又改设巡检司,全面加强长江上下船只、商贸交易、征纳税赋、水上与地方行政事务和社会治安管理,古镇营运状态一直比较平稳,经济繁荣充裕,人口一度超过人,极盛时期,日聚集人口突破万人。直到清末民初,由于列强入浸,军阀混战,内忧外患,塔市驿民不聊生。因为战争,军阀争夺地盘,催生了陆地交通多方位的崛起。铁路、公路、航空以及骡马大道的迅速发展,终使这个延续了多年历史、始为皇家专用驿站,后来演变为官府与民间共享的邮路,一步步走向衰落,只留下美好的回忆!
明文学家袁中道在畅游塔市驿山水市井后,曾赞不绝口,并在其《游居柿录》中惊赞这颗要从小墨山顶塌下来的“石弹子”成了他笔下的“塌石”。因有白塔、有集市、有驿站,大约从清康熙年始,人们改字不改音,镇名演绎为“塔市驿”至今。古镇名称自叫“塔子”、“黄家穴”到“塔市驿”至今,已有年历史。
清末民初,由于军阀混战,各派系势力抢夺战略要地,把塔市驿划为湘鄂两省的华容、巴陵、石首、监利四县管辖。其中华容管辖弯里街,巴陵管辖仓矶口街,石首管辖上矶头街,监利管辖下矶头街。这一格局直到民国二十七年()才结束,由华容县统一管理。然而,由于时局不稳,内乱外患频仍,民生凋敝,什么法纪政令只能是一纸空文。虽然古华容县汉时曾经涵盖监利、石首部分地域,但三国时起监利、石首先后析出华容,单独建置,以后几进几出,到唐朝才“三县鼎立”至今。因此人们老习难改,惯性思维非常顽固。塔市驿始终是三县经济上的必争之地。就我所知所见,新中国建立前后,只是因为湖北省的经济与交通大大强于湖南省,加上华容县府远设县域腹地,交往不便,鞭长莫及,故塔市驿依然处于分割状态,闹出很多笑话。如塔市驿街上有个叫“三只角”的地方,就经常上演猫捉老鼠的游戏。“三只角”是华容管的弯里街、石首管的上矶头街、监利管的下矶头街的交界处,是蔬果摊凳的农贸市场,也是玩龙舞狮、彩龙船、地花鼓的竞技场,最为热闹。如谁叫一声“石首来收税啦!”那么石首的上矶头街上只要搬得动的摊担,就一古脑儿移到监利或华容管的街上,收税人只能望“逃”兴叹。反之亦如此。再如县来差役上门办徭役捐款,常会碰到“他家搬到××街了”一句硬话,差役知道多说无用,只能悻悻离去。我刚读初小时就经常目睹这非常有趣的喜剧般的场景,人们戏称其为“逃难”。这种现象直到新中国建立后才逐渐消失,华容县才真正行使其管辖权。
在民国、日伪时期及新中国成立后,塔市驿凭依长江水上交通、地理环境、山地资源和集镇基础设施与人口集中的优势,各类政府和行政机构先后在此设立。但同时监利对这块“风水宝地”并未情随事迁,仍然是情真意切。
民国元年()以前塔市驿处于北洋军阀势力范围,设立过团防局。
民国十三年()湖北省监利县国民党第三区党部设此。
民国十五年()华容县第一个农民协会——塔市驿农民协会在明碧山成立。
民国十七年()6月方之中领导的华容县游击队与塔市驿多革命群众进攻并摧毁了塔市驿团防局。同年秋,游击队整编成立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师。方任师长兼参谋长。
民国十九年()塔市驿苏维埃政府设立。
民国二十年()华容国民政府在此设铲共局。在此后的十八年中,日伪和国民政权先后在此设立过“维持会”、区公所、乡公所。
9年5月,郑怀远率部跨江解放塔市驿,并设立治安处(辖东山、砖桥两乡)黎作善任主任;6月下旬在此设立塔市驿镇政府;8月设立第五区区政府。
新中国成立后至年大跃进这一段时间,塔市驿的的确确凸显出它的繁荣与活力。
年它继县城之后办起了小型柴油机发电厂,带动了榨油、碾米、缫丝、木器等企业与作坊的发展,为县城之外最兴旺的集镇,所以许多行政机构仍设此地。
年7月,撤区设乡,设立塔市驿乡政府。
年10月,设立东山人民公社(辖原东山、塔市、集成、砖桥四乡)。
年2月,将大公社划分成小公社,单设塔市驿人民公社。
年3月,撤公社,恢复乡镇称谓,设塔市驿镇人民政府。
年9月,在并乡试点中,考虑到小墨山核电厂建厂意向,将塔市驿镇、洪山头镇、东山乡、三合一为东山镇,桃花山乡在此前并入东山镇。镇政府驻地三郎堰。塔市驿、洪山头二镇降格为东山镇属管理区,一年后撤区。桃花山辟为风景旅游区。
千年古镇塔市驿在中央、省、市、县的关怀与大力支持下,近十年来完成了省道扩改工程;年完成了上矶头码头进港道路工程;核电厂工地的场地平整、对外交通、征地拆迁均如期完成。真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监利县一直对塔市驿虎视耽耽,意在必得。此论余虽不敢贸然苟同,但也不无理由。笔者查阅史料:原无荆江,只有冬竭夏流经过江汉平原漫流的夏水,自唐后才逐渐演变为河床定型的荆江,四季流水不断,其主航道依镇而下,且小镇刚好地处长江凹岸弯顶下游段,是平原河流建港的最佳地址,有优越的港口条件。这里水深(夏季水涨江面宽10多公里,水深23.8~34.4米;冬季水落江面宽1公里多,水深5.16~19.76米)、岸固(江底、江岸均为花岗岩、不崩不游)、能泊船的江岸线长3公里多,且腹地开阔,可见度很大,便于装卸和技术作业。此天然优良的港口资源,自宜昌至城陵矶绝无仅有。
华容自古传有狮子山“睏华容、吃监利、屙屎肥巴陵”的谚语;监利人也自诩“洪湖沔阳洲,十年九不收,只要收一年,狗都不吃粥”。监利县十年九灾,港口淤塞,缺乏山地高坡,人们没有安全感。过去到塔市驿来“讨饭”、“逃灾”的人,大多是监利人。监利人想将塔市驿乃至东山一片划属自己管辖,确实是情真意切,望眼欲穿,常怀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地缘情结。“多一根肠子”(调侃有主意会做生意)的监利人吃苦耐劳、聪慧达理、为人侠义、会做生意。早在清末民初塔市驿形成分割状态时,他们最先以租赁形式在小墨山下开办“东山山场”开山炸石,并修建轻轨铁路通江运石,办校、开店、设医院,宛如“外国租界”之地。他们率先开辟监利——塔市驿——杨波坦往返客货航班船,诱使塔市驿商贩从监利进货。他们还在这里套购竹木山货、茶叶蚕丝等他们紧握的农产品。我们小时候经常听长辈说起这些事。直到新中国建立后,塔市驿划归监利的传闻以及对塔市驿的评价仍不断出现。
新中国成之初的年秋,林彪主政中南行政区,李先念任湖北省省长,监利自以为天时地利人和三全,便提出此要求。时任湖南省省长的程潜与李先念同船沿江上行考察“荆江分洪”工程时,李向程提起过监利要求划塔市驿为监利辖地的事,程笑而不答。事隔半年监利又找李,李推说林不同意。因为林说“毛主席是湖南人”。
年腊月,我回家探亲,听到人们纷纷传谈,说监利县城三个码头淤塞严重,汛期时又面临着倒堤漫垸的威胁,监利县委、县政府又一次正式报告给湖北省政府,要求省报中央,将塔市驿连同江洲、东山片划属监利,以便将监利一中和粮食、百货等主要仓库先期搬迁到塔市驿,也许将来县城也会迁往塔市驿。
年秋,荆州地委书记王生铁从武汉返荆途中到监利视察,专程到塔市驿看了一番,在码头对陪同人员连声说:“好地方!好地方!难怪监利老想这里。这里真是设港建厂的好地方!”
年5月,湖南省委书记熊清泉视察华容时,来到塔市驿,听取陪同领导介绍时,插了一句话:“这里可以建一个20万人口的城市!”并叮嘱要先规划好,引资开发。
年秋,在一次研究白鼎山建设22万伏变电站的有关单位负责人协调会上,时任县委副书记官平轩谈到水资源时说:“县城电紧张、水缺乏,把县城搬到塔市驿去,什么问题都好办。”
以上事例,虽为传闻,确有道理,从侧面传递了小镇独具魔力的信息,也旁证了慧眼识“镇”者大有人在,只是时机尚未成熟罢了。正如年版《华容县志》所云:“(塔市驿)仍然是境内最具广阔开发前景的集镇”。
二、古朴集镇风貌殊
从挖掘的古民居遗址佐证,远在春秋战国时期,塔市驿已形成不规则的居舍群落,往来舍间的小道纵横交错。随着商品交易与流通,门店作坊不断涌现。为适应挑担、骡马、牛车运输通行,小道也就越来越宽。但形成街道,始于隋末。到宋朝设置驿站后才渐成规模,而且街有名、店有号。老街平均宽7米,巷宽4米。街巷名称大都是依其方位,倚靠建筑、典故、形态,由民间俗称而定,虽然土气不雅,但自然朴实,明确易记。如上矶头街、下矶头街就是倚靠长江边三个自然石矶头平行的街,以中矶头的沙弯子码头边的蓝沟子街口“水门城楼”为界。上矶头街和下矶头街共长一公里多。弯里街是街有弯,且偏僻,位于“水门城楼”南向,因其在财神庙东南角一高约50米的“亭子山”(山上原有一“伯寅”亭,是本地民众为在此山抗击日本鬼子有功的唐伯寅旅长所建纪念亭,年平山降坡建了粮库)向西南拐了个弧形弯,然后分叉,东南一条小街到“同善堂”,西南小街到“大路坝”,总长度不到米。
明嘉靖年间(约年),罗忠任驿丞时,为了地方安全,防匪防盗,在三条街口和码头街口建了四座街楼,在上矶头街的叫“承思门”,在沙弯码头街的叫“水门”,在下矶头街叫“朝阳门”,在弯里街的叫“庆华门”。街楼为两层,高约8米,楼门洞高3.5米,宽2.5米,弧顶。一层上建有女儿墙。为防水地基至地面一米都是用的青石板,再彻城墙砖。二层为四柱木质亭子,斜坡屋面燕子瓦,四个檐角上翘爪。街楼顶厚2米,地面厚2.5米。自街楼建好后,每晚亥时打更人一手打着纸糊灯笼,一手握着一根杂木棍;另一人敲着竹梆子,腰上还挂着一面小铜锣。这是那时的“报警器”。竹梆三响便高唱“各家各户,小心火烛,关好门窗,防火防盗。”若锣频频紧敲,大喊“抢火”,男男女女便从自家提水夺门而出前去扑火;如喊“捉贼”,居民个个手执扁担、锄头,紧闭城门捉贼。当时还有一套连户连保的规章。四街楼在清末毁于战祸,我只见过在上矶头街的“承思门”,早已残缺不堪。据老人讲,监利县城街楼与塔市街楼一模一样。日本投降后我多次见过监利县城的北门城楼,因靠从长江担水卖的我姑父就住在该县城楼不远处,我去他家做客时还上城楼玩过。
明崇祯中期(约),当地士绅与商户出资,在三个矶头上挑土筑台,建了三座庙:上矶头叫“马王庙”,中矶头叫“五显庙”,下矶头叫“晏公庙”,建筑面积都是多平方米,建筑风格也大同小异。每年都举行祭祀大礼,以求三位水神消去水患,保家乡平安。当时来朝拜的人很多,尤以监利来人最多。马王庙、晏公庙与圣护寺于0年在日本鬼子进攻武汉时,因形势危急,国民军将其拆毁筑防御工事了。当时五显庙没拆,是因为石首在此办了一所国民小学,我曾在此读过私塾,印象比较深。它为三间两进平房,像一架小飞机放在那里。两边各一间是矮一点的有三个窗户的作教室。中间是礼堂,外墙高出两边教室,顶上呈椭圆形,墙面淡红色大门上面墙上直排的“五显庙”三个笔力遒劲的淡黄色大字仍然显目。日本鬼子投降后庙毁,几户居民在庙址上建了住房。
清咸丰年间(约),弯里街逐渐兴隆起来,因江岸崩坡,不少上矶头街和下矶头街的商户移到弯里街营生。那些年年景尚好,商户凑钱集资,在街弯处(原镇政府旧址)建了一座建筑面积平方米的“财神庙”。新中国成立后改建为“华容县第十完全小学”。笔者年冬在此高小毕业后与其他十多位同学徒步90多里绕道石首九佛岗入华容中学就读。新中国教育事业发展非常快,新的塔市小学选址亭子山北坡,拆财神庙在高峰建塔市中学。公社化时,财神庙址成为公社机关新建用地。
新中国成立之前,塔市驿老街是用长条石板铺的,街边少许地方镶着城墙砖。屋前檐水沟与街面水沟合用,通过一个个地漏口入阴沟排进长江。雨天带钉的油鞋与高翘的木屐敲击着石板,清脆有节。那时纸伞算是奢华之物,大多是蓑衣、斗笠或粗糙的油布伞,显得非常古朴。街两边大多是一层却是高高的青砖黛瓦木架子屋,户户风火墙高耸,斜坡屋面上嵌有亮瓦天窗。户户店堂横梁上都装有瓦片,是为燕子做窝用的。多数店面为一开间,宽6-10米不等,前店后坊与居室。店堂二楼是店伙计的住舍和堆放物器,靠活动梯子上下;第一个天井后的二楼大多是女儿们绣房,装有固定的板梯上下。都装有木方格窗子和亮瓦,作通风采光之用。每栋屋有2-4个天井。天井里面放养着乌龟,它是排水阴沟的“疏道夫”和“天气预报员”,若见它在天井里乱爬,预报着将要下雨,确实很准。我也从未见过哪家阴沟被堵塞过。每栋屋住3~5户人家,大小20来人。平时几口灶先后点火做饭,你借点葱,她拿点蒜,谈笑生风,和谐友好,无所忌讳,亲如家人。大多数屋后有院子,是晒衣物、堆放杂物、厕所之地。院外是30多米长的坡地,长满杂草与柳树。临江的院子再往北是陡坡,陡坡下面是江岸、沙弯子码头。其它非临江的房屋与此大同小异。到日本鬼子投降前后,由于历年洪水浸袭,上矶头街和下矶头街多天井的房屋后层因不断崩坡而拆毁,至年大跃进时,只剩一个天井的房屋也廖廖无几。年大水后新建长江大堤时此二街被全拆。如今弯里街还残留着几栋老屋,尚能看到天井、厢房和院墙的痕迹,但都比较阴暗潮湿,与现代林立的楼房相比,相形见拙。
三、语特食美娱乐多
华容为古郢楚属地,其土话具西南官话特征,又因地域与湘方言的南县、赣方言的岳阳搭界,自然夹杂不少湘、赣语音。尤其县南部在清光绪二十一年()划华容、安乡、沅江等洞庭湖淤洲设南洲直隶厅,纯湘方言的益阳、宁乡、湘阴等地移民大量涌入,使湘方言日重,西南官话渐微。而位于县境东北陲的塔市驿,自古属楚地,往来者多为川、鄂之人,但它又有陆地驿道穿越县域直达洞庭湖边明山头鼓楼的水驿,自然也受到湘方言熏陶。所以人们认为塔市驿方言兼有“汉腔、川调、湘韵”。只要你再细细品味,不难发现塔市驿方言和湖北监利县城方言基本相似。
在饮食文化上,更具“湘、楚、川”混合特色。酸、甜、辣、麻,四味俱全,但又适中,不偏不倚。炒、蒸、炆、炸、卤系列菜以及泡菜、凉拌菜、坛子菜风味独特。尤其各类籼米粉蒸菜、糟鱼、鮓粉子、泡萝卜为其一绝。小吃品种繁多,独具其特色的有白糍粑、红糍粑、扯糍粑、油糍粑、挖糕、娃儿糕、籼米团子、烧团子、挺糕、面发糕、印粑子、千层糕、糯米饭坨、猪肉饼等五花八门,琳琅满目,据老人历数,多达40多个品种。可惜,很多美食工艺现已失传,特别是猪肉饼子,老塔市驿人妇孺皆知,它是用发酵的面揉到一定程度后,揪上一大坨,用小擀面杖擀成20多公分长的条形,宽7~8公分,厚约1公分,在上面抹上一层较厚的肉馅(类似肉饺子馅,但必须有足够的香葱),然后卷成圆形,再用擀面棍擀成圆饼,直径约13~15公分,小的在10公分以内,饼面成螺旋状,一圈压着一圈,先在平锅上用猪油煎至七成熟,然后将肉饼贴在炉壁上烤至腊黄色即出炉。但必须要用烧透了没有烟的木炭火烤,掌握火候非常重要。它的特点是酥脆鲜香,没有油腻感,既可充饥又可下酒品鲜。监利县虽也有这种饼,但不如塔市驿的手艺考究,货真价实。遗憾的是年以后此饼慢慢阴消了。我远房伯父揭世林是做猪肉饼的里手,年底,曾有出生于塔市驿的乡政府负责人,提出要揭带徒弟,把这门手艺传下去。后来因人民公社化的大办食堂给搁置了。揭的胞兄揭世文是大革命时的大烈士,揭世林靠政府补贴养老,直到年去世,猪肉饼在塔市驿后继无人,不少老人都深怀追思,经常谈起。就象猪肉饼一样,塔市驿的五家手工杆子碱水面馆也不复存在。
古镇的社会文娱活动多姿多彩,其特点是古朴简练,通俗贴切,为民众喜闻乐见。抗日胜利后,塔市驿街上有两个戏院子,都是本地有点文化的人士出钱出力,建个简易的大棚屋,以草泥糊的芦苇为墙,舞台由排头山上砍来的松木搭建,非常扎实。场内舞台前不远处摆着三排方桌,其后摆放着许多可坐10人的条凳。可容纳四、五百人落坐。戏院子里有盖碗茶、香烟、瓜子、五香豆等零食供应。在演出过程中还能看到热毛巾在场内飞舞。演到精彩处不时掌声四起,自然也少不了喝倒彩的掌声与笑声,因为这里人对京剧、汉剧每个戏的剧情与唱、念功夫都很在行。按惯例,每场戏结束前半小时,戏院子大门就敞开了,外面的人涌进去看“敞门戏”(本地人叫敞光戏)。“敞门戏”往往是剧情的高潮精华处。“敞门”无疑是在招揽观众,做广告罢了。演出结束,舞台后面门帘掀开,班主和主角在门边亮相,双手作揖谢幕。紧接着台前就立上一块写有下场演出剧目、主演人名和开演时间的牌子。散场后牌子挂到戏院子外面,广告戏迷。那时戏班子都是流动的,规模也就是20来人。除3~4个主要演员(戏子)如花旦、老生、武生、大小花脸外,其他人都得跑龙套。有点名气的班子会在这里唱上个把月。演出的合同期到,签约的班子会按时来赶场。那时来演出的大多是京剧、汉剧、楚剧和荆州花鼓。湖南花鼓戏基本没有来过。华容县城亦如此。
镇上十多家茶馆中有两家是说书的,下午和晚上,尤其晚上最为热闹。茶馆老板与说书人有口头协议,一般是茶钱两成分给说书先生。说书先生也有自己的绝招,每说到精彩处,就给你来个“且听下回分解”吊胃口,捞“外快”,急得人们掏点小钱继续要他快点往下讲。我们这些“小家伙”是不会买茶的,但出点铜板倒很慷慨,有时还帮着到后面去收钱。有人不喝茶占座位,老板不会赶他们走。“外快”钱没有说书人也不会强行要。道理很简单,因为大多都是街坊邻里,他相信你不会老“白听”。所说之书,古典四大名著之一《红楼梦》说的不多,《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说的次数较多,《封神榜》、《杨家将》、《三侠五义》、《小五义》、《说唐》、《薛仁贵征东》等等轮着说。下午茶馆人不很多,晚上都是满满的,甚至大门口都站着人。茶馆堂屋梁上吊着两盏煤油灯,摇曳朦胧的灯光下,人头擅动,烟雾弥漫,说书人的惊堂木不时调动着听众的神经。还有5~6家茶馆,一般白天打麻将、骨牌,抹七胡、上大人等纸牌,也有下象棋、军棋的,自然也有用银元、铜板、“押宝”赌博的。晚上大都是老人泡碗茶、嗑嗑瓜子,三五人一起,聊天说地,评三道四,悠闲怡然。
每年端午节划龙船是塔市驿既定赛事,地点在小墨山起点的排头山口东北坡下的吉家湖上举行,一般是上矶头街、下矶头街和弯里街的三船相争。没有预赛,仅此一天,赛前先合手演练,快中午举行决赛。一清早从四面八方来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有很多是从监利县,石首、调关、章华港及附近东山、桃花山和周边村庄等地来的。监利来人除了看龙舟赛还兼有游蛋子山、到小墨山庙烧香还愿的。在看龙舟赛的人中,不少人带着粽子、包子、熟鸡蛋、李子、香烟、瓜子等做生意,有的是自己吃。最有趣的是比赛进入最刺激的高潮时期,岸上的人跳着叫着:“齐鼓!齐鼓!”(意为加油、用劲),手中的食物有意无意地成了人们无法控制激情的发泄物,狂欢时被用来抛砸,此风俗传下来已很久很久,有点文化的人知道是纪念屈原,但大多数人只当作一种娱乐,一种消遣。龙舟取胜的标志是在湖中一里远的地方插三根木杆,上面挂着用红布包着圆竹篮子的红球,谁的龙船先到并用桨接触球线让红球升起就是胜者。胜者还要亮船游街,水手扛着船,领头人坐在翻过来的船上,齐声欢呼,街道两边鞭炮齐鸣,笑声不断,以示祝贺。有趣的是每年的胜者十有八九是上矶头的龙船,为什么呢?塔市驿人常戏嘲的“上矶头出团子”、“上矶头李家人一霸”,这两句口头禅,妇孺皆知,已习以为常。住在上矶头街尾的二百来户人家,基本上都姓李,渊于石首绣林李氏(也许是上矶头街属石首管辖的存因之一吧!)这些人绝大多数以榨油、搬运、采石、担水、赶马、种田等劳务活维持生计。他们有力气,侠义豪爽、憨厚勤劳、脾性刚直。凡遇防汛抢险,抵御盗贼,他们往往数十来人一伙赤膊上阵,手持扁担锄头冲锋在前,所以深受镇上大人小孩爱戴。人们将他们比为籼米团子,非常形象生动。因为这里与监利县城人爱吃籼米团了,该团子外表看似粗糙,但其馅是腊肉、腊干豆腐,酱萝卜等剁成的丁块,再拌上多种佐料,蒸熟后既可充饥,又可下酒。尤其冷后封坛,待起白霉后在七星炉上用无烟的火屎烧烤,用来零食或下酒,清爽松脆,味道真正的美极了!把上矶头人比作看似粗糙但口感酥松味道鲜美的非常实惠的“团子”,是褒还是贬?我看是褒盛于贬。老婆骂老公:“你这个团子货”、“死团子”,听听,里中含有多少亲昵之情!他们往往在划龙舟、玩龙、舞狮等活动中,胜多输少,即使输了,照样亮船、摆龙,胜者似的“打马游街”,街人亦以掌声、笑声、鞭炮声相庆,为的是一起乐呵乐呵,那是一种多么让人捧腹的和谐与欢愉氛围,至今让人们缅怀。
玩龙舞狮、地花鼓、采莲船、穿戴三国人物衣帽的高翘队、渔鼓、莲花乐,年节时最为常见。小学生自编的草把子龙较多,晚上到每家每户玩几圈,户主视为吉祥,非常欢迎,加上孩子们的锣鼓点子没啥节奏,乱敲花打,笑死围观的人。那时玩龙不为讨钱,只讨香和鞭,燃香插在龙托上,舞起来成一条火龙,特别吸引人。到哪家哪家都会放鞭迎送,显得非常素净温馨,情意融融,气氛热烈。
日常文体娱乐活动最常见的是拔河,勾板凳、顶杠子、老鹰捉鸡、摔跤、扳手腕等,季节性的劈甘蔗、估桔子、斗蟋蟀等。甘蔗和桔子是从四川水运到汉口沿江一路销售的,所以这里就有劈甘蔗、估桔子的游戏,甘蔗劈到哪,剁下与围观者分享。估桔子是握个桔子在手,你估多少瓣,并将桔子抠破,中了对方掏钱,大家分享。放风筝和孔明灯,塔市驿是最理想的场所。早春二月,东南风、西南风多,很多人拿着自制的大小风筝在江边堤上放,什么八卦、蝴蝶、鲤鱼、燕子等形状的风筝漫天飞舞,多时达20多只,在长江和江汉平原上空摇摆飘舞,极为壮观,有时还引来过往船客的搭手仰望与招手致意。待到高潮时,不少风筝开始放(赶)“飞蝶儿”,也叫“赶揪儿”,意为揪着线往上爬。这是用篾扎纸糊的蝴蝶状小风筝,用二根弹簧旋扭在风筝线上,用一根细线拉下折合在上面的双翅,机关扣上钩,扣上吊挂着~响不等的鞭,引头朝下,引上绑着一节燃着的纸煤。蝶儿直飞向风筝,飞到一定高度鞭炸响,烟火飘荡,非常好看。赶揪者必须根据风力大小、蝶儿大小,线路长短,再确定火煤子与鞭引线距离才松手,不然半路放完,机关解扣,双翅上翻折合,蝶儿就半途滑回;要不然蝶儿到了风筝下面,迟迟不放鞭。上两种情况视为不及格。这是塔市驿的一绝,现在基本上没人玩了。孔明灯、河灯都是晚上放的。其规模和观众人数均赶不上放风筝。当然,孔明灯有时五、六盏飞舞在江汉大原上空,也很壮观。.还有狮舞三桌、双狮滚球、赶羊儿等等大众喜闻乐见的文体活动,就不一一赘述了。
四、喧嚣繁华沙湾子
塔市驿江边有个坐标性的地方,叫沙弯子,提起它人们耳熟能详。它既是繁忙的港口码头,又是人们担水、洗涤、游泳、玩耍与打货之地。秋冬春三季大部分时间,宽一公里多的荆江江面水清流缓,形似一匹绚丽光洁的青绢,绢面上徜徉着千帆竞发百舸争流的活力与恢廓,美丽而宁静。码头上停靠着满载花包、牲猪、煤碳、柑桔、粮食等货物的船只和大片大片的木排准备下运到汉口、南京等地方;也有装满洋布、洋油、洋灰(水泥)、洋瓷器等带“洋”字号的日用品和建筑材料的船只上巴蜀。每每船只三五成行,快上行到塔市驿时,高高的桅杆上借风升帆,或是桅顶上系着长长的纤绳,纤夫们高吭浑厚的长江号子此起彼伏,欸乃之声,回味无穷。如果是在赤日炎炎、暑气熏蒸时刻,兴许你还能领略到晒成古铜色、汗流浃背的纤夫们。他们一排排,整齐划一,不少人赤身裸体一丝不挂。船到激流处,他们一只手扶地,一只手抓着纤绳,整个身子几乎向前倾倒在地面。不过每当见到有女人路过或在江边洗涤,他们中有的人还蛮讲文明的,会用擦汗的土布条挂在腰间的带子上,临时遮挡一下;有的我行我素,旁若无人。这时我们这些顽童会一窝蜂地拥上去,相互戏闹一番,充满着一种无拘无束,欢娱奔放的稚野情趣。
过去沙弯子码头是塔市驿古镇兴衰的“晴雨表”。社稷稳定,风调雨顺,码头非常兴旺,每天停靠的上下船只多达百来艘,装卸货物日均来吨,有30多名员工的搬运社不得不临时顾工。抗日战争进入高潮时期,保卫大武汉呼声响彻大江南北,塔市驿成为抗日物资集散地之一。南撤的商户与民众临时落户者与日俱增,一时周围棚户草屋遍布,上矶头街和下矶头街向外延伸,全长达3公里多,江边临时码头也增加了两个,来往船只如梭。此时也出现了以小火轮(本地人称“汽划子”)为动力的拖船,一艘小火轮往往拖2~3只大平板货船。汉口至荆州、宜昌往返的三层客、货混装班船也开始停留此地,但不靠岸。因为那时还没有趸船,依靠江边划子将旅客与货物送到江心客轮上,又将上岸的旅客与货物接回。这时沙弯子码头与江岸上站着不少人,接人接货的,也有是看热闹的。据《塔市驿志》初稿记载,民国三十一年(2)小镇人口日流量接近2.5万人。因塔市驿码头的繁忙节奏,引来了日本鬼子的觊觎和骚扰,甚至投弹轰炸。2年秋,我和表兄及2个小玩伴在沙弯子的沙滩上戏耍,两架贴着膏药巴巴的鬼子飞机从监利县城方向飞来,绕码头旋转几圈后投下两枚炸弹,整个江面和街上一片骚动。因为码头上船工已司空见惯,早有所防,许多船只便匆匆解绳离岸,疏散开来。我们也躲进了陡坡的坑洞里。据说鬼子的飞机怕江南国民军与新四军的防空火力,便一溜烟飞了回去。所幸只有两只小木船被炸弹炸起的巨大水柱掀翻,落水的花包等物资被别的船只帮忙打捞上船,没造成人员伤亡。这恐怖的一劫,致使我很长一段时间心有余悸。以后因躲逃日本鬼子在山沟里吃尽苦头的日子,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烙下了对日本鬼子的深恶痛绝。
沙弯子码头离街口不到米,有一条3米宽叫蓝沟子的明渠连通赵家湖与长江,其渠东侧与黄四喜老屋间有一条宽约2米多的砂土路,凡是上下船的货物,就是凭借此路由搬运工肩担背驮,或是用鸡公(独轮)车运送。老人讲的“水门”就在此街口。它不是城楼型,只是一牌楼,但有门。其西约多米就是闻名遐迩的“三只角”,这是古镇的心脏部位,林立的商埠,拥堵的摊担,熙攘的人流,嘈杂的吆喝,从黎明卖柴的叫声开始,直到午时市场高峰后渐消,至下午5时均较清淡,但都在筹划夜市的到来。有资料显示,在以“三只角”为中心的三条街各约多米范围内,有绸缎布庄6家、南北杂货店13家、餐饮酒馆5家、中西药铺5家、斋铺(糕点)4家、陶瓷店2家、渔行3家、粮油店3家及其它等等。由此组数字不难看出“三只角”在古镇的地位是何等重要。它的繁华、营销额与名声足可与时华容县城的“四牌楼”、监利县城的“茶庵尾子”媲美。
当夜幕降临,停靠在码头的船只上马灯高悬,往来街上的船工三五成群,他们提着小马灯或是纸糊的亮壳(篾质纸糊灯笼点着蜡烛)。那时手电筒是稀罕之物,就象球鞋、热水瓶、钢笔一样,没见过。手电筒也只能在偶尔停靠军舰上当官的手里看到。街上大点的商铺挂着煤气灯,一般商铺点着煤油灯,小店和摊棚大多点着小煤油灯、清油灯或蜡烛。主街上间隔不远吊挂着方形尖顶的玻璃箱灯,里面放着大肚煤油灯,如同现在的路灯。那是区(乡)公所设的,由打更人负责点、熄灯与擦洗工作。古镇的夜,往往比白天更为繁华喧嚣。摊棚上炸糍粑、炸鱼饼、炸虾饼、烧籼米团子等下酒夜宵食品不少。酒馆里划拳劝酒声,,商店进进出出人群的叫喊声,戏院子里演出的锣鼓打击声和菜场里讨价还价的争吵声、上岸采购生活物资的船工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民国末期镇上十多家小工厂日以继夜开工生产,其产品主要有大米、食油、鞭炮、烟丝、农具、蚕丝、雨伞、家具、印花布等,除销往武汉、岳阳外,还有烟丝、蚕丝、印花布远销印度,所以进小工厂采购的人也不少。有时流浪至此唱地花鼓、打渔鼓的也来赶场,凑热闹。最有趣的是鲜鱼夜市。因为白天是普通居民、农村上街卖菜卖柴和卖其它农产品的农民买点鱼,数额不大。但一到晚上,长江、大荆湖及几个小湖的鱼运到了鱼行。吃完晚饭,夜市开始,几十斤重的鱼比比皆是,而摊在地面芦席上的鱼都是上百斤或几百斤的,多数是鳇鱼。我八岁(5年)时刚结束逃日本鬼子,回到镇上不久,见很多人围在一起看热闹,我们几个小伙伴从人缝中挤了进去,在昏昏的煤油灯下看到一条尖头小口大鲟鱼,有差不多三根扁担长,放在两张芦席上,都说有多斤重,其它鱼摊上还有几条百多斤重的鱼,唯这条鱼夺魁。我两个舅父都是开鱼行的,说在他们手上卖过一条千多斤重的大鳇鱼。那是民国二十四年()夏,江水不断上涨,华容遭大水,天气较热,在五码口江心,一条大鱼被一艘上行的大商船的桨叶打晕了,被两只渔船先后发现围了上去,用叉子将带绳的鱼钩扎进鱼背。可能是大鱼苏醒了,拖着两只渔船奔游到下矶头江面急流中。这时岸上和沙弯子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大声叫着“放绳,放绳,拉不得!”,也有捣蛋鬼故意叫“拉!拉!”,喊叫声震耳欲聋,蔚然壮观。接着又有三只渔船赶了上去,五只船紧紧地栓在一起,又扎了两条钩绳,跟着鱼儿不断放绳。受了伤的大鱼又拖着五只渔船,没多大劲了,又有一条渔船划到下游大鱼的前面,渔夫用撑篙又是捅鱼又是拍打江水,迫使大鱼调头逆水上逃,搞得精疲力竭,硬生生地被拖扯到塔市驿下游的双屋场浅滩上,然后五花大绑地抬到街上,他们把鱼放到我舅父家鱼行门口三张芦席上就回去吃饭休息了。这是一条大鳇鱼,肚子鼓鼓的,肯定是从海里游回来产卵的。我们问这条鱼有多重?舅父说“那条鱼剁了几十大块,光肉就有多斤,鱼籽鱼杂多斤,刚好那天下午有几艘军舰和大商船停在江中,放过来几只小驳船到街上采购粮油蔬菜等生活物资,不到两个时辰这条鱼就卖得差不多了。第二天渔夫们结帐,还请我们喝酒哩!”据说塔市驿每天能销售千多斤鱼,其中剁鱼——大鱼就象卖猪肉,你要哪就剁哪的卖,就占近半数。另外此地鱼市还有另一个亮点,那就是味美嫩爽珍稀的回头(坨)鱼。由于这里江边矶头多,回流湾也多,是回头鱼生活和繁殖的佳境。它产量不多,每条重约十斤左右,一上市就被哄抢而光。虽然监利、石首也有剁鱼和回头鱼,但其数量和销量不如塔市驿,往往监利渔贩子也来塔采购。这都得益于塔市驿水深江阔、矶头使江水回流的天赐环境。
塔市驿鲜鱼市场的火暴,也给其它行业带来了勃勃生机,这是特定时代所形成的特种效应,但已成为过往烟云。
五、桀骜不驯数荆江
夏秋洪水季节,往往一转眼,荆江变得那么桀骜不驯,浑浊的江水排空而下,惊涛裂岸,蚀命夺财,非常恐怖。沙弯子码头上江水步步上涨,清晰可见。当整个“U”形的沙滩被淹没时,对岸的湖北大垸因地势低,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只露出苇尖,这时整个江面宽达十多公里。野猪、獐子、兔子、蛇等野生动物纷纷泅水南逃,塔市驿江边不少人便守江待猎,大都有获。年秋,我父亲还在自家灶前柴围里生擒了一只16斤重的水淋淋的小獐子。江水来势猛,冲击力大,对岸江边芦苇地一片一片地崩塌,其轰鸣声塔市驿可闻。那时,没有什么堤防设施,汛期又往往逢连绵雨天,内渍经常,所以我小时候经历过两次塔市驿的孤岛生活,几乎家家搭门板,街上划小船。听老人讲同治九年()一场泯灭人性的大水淹没了塔市驿,几乎所有茅屋被卷走,砖瓦屋淹没了差不多三米深,不少被毁。排头山坡成了船码头。其上游不远处因一小山相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被洪水冲下来的死人、死牲畜、木料杂物等在此旋涡里转上好几天,来人往往能在此捞到亲人的尸体,所以人们把这儿叫“死人湾”。大水过去,满目疮痍的烂摊子,使人望而生寒。自此以后,三个矶头上的泥土不断被冲刷,石矶漫漫裸露,房屋进深越来越短。
年8月初大洪加久雨,全县雨量高达.7毫米,占多年平均雨量的.8%,塔市驿长江水位达37.19米,比危险水位高出2.19米,漫堤与内渍使塔市驿及其附近的万家垸、新沙洲一片泽国。万家垸在一个多月时间里坍岸多米,崩岸长3公里多,航船不敢靠岸。37.6平方公里的新沙洲是长江流沙落淤形成的新洲,故名。当时此地人户稀少,野兽频现,是自然蓄洪故地。直到年建场开荒,抛石护岸,不断加修堤防和排灌设施,才使河岸基本稳固,形成了2万多亩耕地,十大村落,为我县重要的粮棉油生产基地之一,村民年收入列全县前茅。
年12月至次年6月,塔市驿下游的上车湾人工栽直,新开引河3.5公里,缩短下荆江洪道29.8公里,切割集成垸于新江北岸。由于新江流短水急,进口处的天字一号处,6米的江岸坍塌严重,~年平均崩岸米,最大宽米,致使洪山头的新江巴围两次退挽,退出面积多亩。同时监利县属地有米江岸因主洪北移,最大崩退米,至6年才基本稳固,但仍不牢固。
砖桥原先也是一个滨临荆江的古集镇,现在街边的长荆闸解放前还是一个小码头,我九岁时跟着大人到砖桥探望亲戚,就是在这里上岸的。由于江道摇摆不定,至年后南庙、砖桥、洪山头已渐渐远离江岸,唯塔市驿港口正常。新沙洲建起了长江轮渡码头,极大地方便了过往的车辆与行人。如今整个荆江华容段随着三峡大坝的建成,对坍塌频发的江岸抛石护坡,新的大堤宏伟挺拔,宛如一条巨龙扼守着荆江。过去延绵近三公里的塔市驿上矶头街和下矶头街不复存在,被深深地埋在了新修大堤北坡下。新街沿愚公渠向万家垸、小墨山、五码口、排头山方向延伸。古镇因新修长江大堤占了一半,但也换来了永久的安宁。
在枯水季节,荆江更象一个苍颜皓首、血贫肌瘦、病入膏肓的老人。我曾多次见证过秋末至来年夏初期间荆江几乎断流的场景。年冬我回家探亲,和我大舅父漫步江堤,见江上游五码口对面江心一大片沙洲,直延至章华港后往北拐不见尽头,沙滩边插的小红旗隐约可见。我舅父说现在两千吨级的轮船只能到塔市驿了,再往上就困难了,所插红旗是防船搁浅的警示标志。
上世纪80年代初至今,每年春节后去监利县城我表哥家,几乎年年都能见到监利县城段江中心沙滩淤积成片,使监利县城的一码头、二码头全部淤塞。汽渡和人渡船只只能在监利县城上游10多公里的鄢家铺摆渡。最使我难忘的是2年春节后的正月十二,汽渡停渡,我与老伴去监利,先是在江洲搭人渡船上河心沙滩,踩着沙砾石一步一滑溜地走了近半个小时,才走完约多米宽的江心沙岛,再上人渡船又过一条“沟港”才上岸。上岸后我气喘嘘嘘的回头望望江面,只见上下江心都是裸露着布满砾石的沙滩,望不到尽头。此情此景,据说洪山头、洪水港等地亦如此。荆江如此姿态似乎是唐宋前夏水在江汉漫流区“冬竭夏流”的“返祖”现象。
六、奇特景观小墨山
塔市驿属北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区,四季分明,生态环境十分优美,自然景观非常丰富:2.7万亩山林重峦迭嶂,一片幽绿;1.4万亩水面波光冉冉、星布其间;万亩良田棉地上放飞着炊烟浮云,真可谓湖光山色闲适幽静,五谷飘香四季常青。在众多的自然景观中,犹以小墨山最为奇特,且集塔市秀色于一身。小墨山,自省道的排头山口东沿长江至蛋子山,全长3公里多,宽1.5公里,海拔米,坡度25度。相传此山曾降雨似墨。为与三封寺的墨山有别,故称“小墨山”。它群峰耸立,苍松翠竹错落其中,绰约多姿,宛如一幅摆放在长江荆江段边的山水画卷。“……山穷处有一峰,多磊之石……其极高处有一石如弹,置于山巅,若累棋可怖。”(明文学家袁中道(游居柿录),这就是声名远播的“蛋子山”。它兀立于三面悬崖峭壁的岩峰上,由三只细石柱(俗称蛋脚)成品字形托起,离地面30多公分,蛋长约7米,高约4米,估计重量百多吨。蛋尖头对着监利县城,大头与“华容道”隔山相望,堪称天下奇观。在蛋子山北边远处是一望无垠的江汉大平原和浩渺的长江,近处是省道线,繁莲湖和核电厂工地;东南方是巍巍狮子山和浩瀚的大荆湖。蛋子山附近有神鞭沟、猴子石、石龟窥江、渡仙石船、小石林、摩天石、抱鸡婆石、百年柳、仙人洞、小墨山庙、蛋峰寺等自然和人文景观,个个惟妙惟肖,神韵形似,栩栩如生,美轮美奂,万年遗迹各有典故。自古就是游人墨客、善男信女、登峰览胜者的“小圣地”。尤其每年春秋时节,游人络绎不绝。游人中大多是一马平川的监利、石首之九佛岗、调关来人。其次是岳阳、广兴州、砖桥等地的人。由于陆地交通闭塞,华容来人较少。令人痛心的是在“文革”之初的年,“石蛋”被视为“四旧”遭炸毁,从此游人与香客凋零,衰败不堪。
7年11月,笔者随团游安徽黄山时,曾与导游负责人吴先生谈到华容有一个奇特景观蛋子山时,他很诧异地说:“真是太可惜了,要是不炸毁,完全可以向联合国申请自然遗产保护,每年至少有上百万美元的保护费,我们黄山每年就有多万美元。”他还谈了自己的看法,认为作为旅游景点的特种自然遗迹,可以仿造复制,总比没有好,造好后刻碑铭记,昭示于众。我们都认为他说得有道理。是的,不论核电厂建与不建,小墨山生态景区的保护与开发势在必行。这不单是华容人民的心声,更是多万监利县人的渴求。凡是去过监利的人,只要你谈起蛋子山,你就能听到这种呼声。若核电站上马,那更是天赐良缘,因为核电站本身是一个半开放的旅游景点,国内外均如此,既可对国人进行科普教育,尤其核知识教育,又能提升人们的爱国情操。我国秦山核电站每天接待参观者多人,最多时达千人,年拉动旅游消费0多万元。况且我国目前已建和在建的核电厂厂址及其外围的整体环境,可以说没有一个可以与小墨山核电厂相匹敌。核电厂紧紧依偎着蛋子山,这不能不说是天意。人类文明大手笔的高科技工程与蛋子山生态景观的天作之合,是完美的天人合一,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最佳结合点。这最终必将成为湖南省旅游资源中一枝奇葩!我们要乘势牢固地树立以保护与建设生态环境为中心的理念,高瞻远瞩,整体考量,审时度势,加大投入,利用高端规划设计资源编制好《华容县旅游发展总体规划》、《乡村旅游概念性规划》,并对各景区编制《控制与实施性详规》等;着力打造桃花山森林休闲公园;规划好章华台遗址公园,为以后再造楚章华台作好地域控制、基础保护工作;建设华容道古迹浏览景点,以及其它人文景点,形成“华容一日游”、“华容二日游”。这有赖于领导者的决心和打拼。笔者充满信心,那时也许我将作古,而塔市驿乃至整个华容的旅游景区将大发异彩。
二0一一年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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